世界上所有的爱都以聚合为最终目的，只有一种爱以分离为目的——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。父母子女一场，终究是渐行渐远的旅途。
刚参加工作那年冬天的一个周末，我回家和父母呆了一晚。家乡到西安的班车只有拂晓时分六点半一趟，所以我得在5点多起床，数九寒天，从“北山”，也就是金粟山山口顺势南下的北风，使得渭北旱原刀割似地干冷。
当母亲把热腾腾的荷包蛋放在我面前时，我觉得用“冰火两重天”形容当时的天气和心情最合适不过了。
该走了，搭车的地方在村口公路上，离家门口也不过六、七百米，站在巷道里一眼便可看见，不过此时，天还没有亮，四周漆黑一片。
我提着象征日子“蒸蒸日上”、饱含浓浓乡情和父母爱意的“国际品牌”——富平蒸馍，还有一包喻意“平平安安”的自家产的苹果，边走出家门，边和二老依依作别。还没迈出几步，我便被黑暗裹了起来。父亲好像想起了什么，快步返回家中，原来他拿了一把手电筒。我说：“大，天冷，和我妈回去吧！”他应声道：“你走你的，前面邻里家有一条狗，我用手电光吓吓它，给你壮壮胆，我娃小时候被狗咬过，害怕狗。”我哈哈笑了。
我几乎是三五步一回头，人是越走越远了，可每次回头，我都能看见手电光在黑夜的陪衬下，有节奏地绕着父亲的手作圆周运动，我也隐约看到了父亲旁边站着的那模糊的母亲的身影。
的确，我遇到了狗，不过任它狂吠，我也不怕，因为它拴着，何况我的身后不远处，还有父亲和母亲在守望。
到了村口公路旁，我放下行李，大声喊着让父亲回家，但很快，我才意识到父亲耳背了，于是我便又埋怨起母亲来，为何不当“翻译官”，向父亲传达我的信息。
不一会儿，我远远看到班车的灯光，我也隐约听到妈妈的声音，估计在说：“回吧，车好像来了，娃快上车了”，父亲却大声喊：“等车走了再回”，寂静的乡村，父亲的大嗓门显得格外清晰。
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，我确定，他们看到了班车，也看到了我上了车。车启动了，我通过车窗朝家门口望去，手电光透过拐弯处稀疏的果树，仍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运动轨迹。微弱的光，此时却有异常的穿透力，豁开黑暗，不离不弃地射向班车的方向。这在外人看来可有可无的手电光，从父亲的手中出发，奔向儿子的方向，把儿子人生前行的路照亮。光线划过的圆环，像是在鼓励出行的儿子，要努力圆梦。不知怎么，我的眼睛竟然不争气地湿润了。
前几年，为了节省时间，我好几次地约上一位有车的朋友，早上回老家，下午返回西安。每次离别，从后视镜里，我都能看到父母在朝我不停地挥手告别。有一回离家，刚到村口拐过弯，一片果园挡住了父母的身影。朋友说：“你信不信，老人家还在家门口。”我顿了一下，还没顾得上说话，他便停了下来，挂了倒档，退回村口。不看不要紧，一看伤儿心——年迈的父母还在不停地朝儿离去的方向挥手——即使他们看不到儿子的身影。我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。
如今条件好了，我也能“自驾游”、“自家游”了，每次回家匆匆，离家也匆匆。与以往不同的是，而今只剩父亲一人立于家门口，不过这次他是用双手，像个孩子似的挥舞着，或许父亲觉得一只手孤单，在用另一只手代表天堂里的妈妈，合力向我作别吧。
父母那作圆周运动的手电光和挥舞如扇形一般的手，至今仍在我心头萦绕。
天下父女母子，离别的方式不同，但父母的爱和牵挂却永远不会更改。
离别不一定是坏事，有些离别是另一种开始，有些离开是另一种遇见——让我们遇见人间真情，更加珍惜眼前的人。
所有的离别，都是一个伤感的句子，只是人们都希望离别不是句号，而是破折号，指向一个带着笑容的温暖明天。
作者简介：武军利，七十年代生人，陕西渭南市富平县人，中学一级数学老师，本科学历，自幼酷爱文学创作，曾在多种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、散文、随笔多篇，受到广大读者的一致好评，曾荣获省、市、区级骨干教师，省、市级优秀教育工作者，省、市级优秀班主任，国家级课题参与者，2015年荣获国家级“一课一名师一师一优课”部级奖励等称号。
